夜服滚水

竟敢沉迷于潮湿的愉悦。

我去参观了新开的神树景区

景区建成后我挤出时间去参观了这棵莫名其妙出现在市区中的大树。我似乎忘记了祂是什么时候存在的,我对祂感到陌生又突兀,但祂确实贯穿了我从存在起到目前的所有记忆。

那栋大楼我偶尔会在上班绕路的时候经过,那条路是规避红绿灯的一个绝佳选择,为此,景区在施工的一年内我无数次在上班等红绿灯的车龙中抱怨过。我远远地看见祂,那栋大楼像被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木爆破了一样,但诡异地保持在一种介乎于毁灭与新生间的静态之中,并被封存在人类搭建的手脚架和层层绿色防尘布里,像是什么神迹,被人类保护起来做成一个巨型标本。尽管已经有着人类文明隔离后的距离和安全感,但每次仰头看祂都要顶着一股奇异的威仪和压力。

经过施工后祂身上的建筑都被拆除了,祂本该焕然一新,风在祂横生的枝叶和建筑的遗骸里经过,沙沙的声音在车流人声后依然清晰。我不知道你看过最新的城市宣传片后有什么感觉,但你能想象在无人机的航拍中,被规划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城市里忽然出现一组小岛般的巨型树木从吗?仿佛是蒙昧的庸常生活中骤现的灵光,但指向何方,暗示着什么,还不得而知。

景区新开后十分火爆,在巨大树荫的威仪下,是连城中心的夏日高温也无法撼动的阴凉。因此在似乎没有尽头的队伍和等待中,人们说话的声音意外地轻薄。我随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宣传单,传单上写着有关这棵树的传说:是一个对人类感到愤怒的神,坠落在闹市的泥土中化成参天神木。

忽然悉知祂无能为力的沉默,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内心正在纠缠成型的感觉。在人类构建起的井然有序的领域中,祂化身成树,强行生长,让自己成为了这个城市里的一个景观。我再次望向祂,和人类种植的绿化不同,在一个无关紧要的渺小人类的目光下,祂巨大的蓬勃的身躯表现出死一样的沉寂,像是一个遗落的意志,在更迭的文明里依然我行我素,不合时宜地屹立,并大言不惭,向人类收取门票。

等待了三个小时,我终于来到祂的跟前,为了保护这棵树,景区内不设香火。我看到身旁有人,是一个身穿古朴衣袍的男子,大海颜色的长发被随意束起沉静地披在肩背后,气息和这棵树如出一辙。他峭立于树前,举目凝望,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门票,像一只鸟要随时飞逝,但又稳稳地被制住在指间。

身旁有很多游客不自觉地双手合十。

于是我也忍不住依样照做,一股既澄明又模糊的情绪潺潺冒出。

于风中安息吧。

我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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